2010年8月31日 星期二

美國的小學教育

當我把九歲的兒子帶到美國,送他進美國小學的時候,我就像是把自己最心愛的東西交給了一個我並不信任的人去保管,終日憂心忡忡。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學校啊!學生可以在課堂上放聲大笑,每天至少讓學生玩二個小時,下午不到三點就放學回家,最讓我大開眼界的是沒有教科書。那個金髮碧眼的美國女教師看見了我兒子帶去的中國小學四年級課本後,溫文爾雅地說:「我可以告訴你,六年級以前,他的數學不用學了!」面對她充滿善意的笑臉,我就像挨了一悶棍。一時間,真懷疑把兒子帶到美國來是不是幹了一生最蠢的一件事。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看著兒子每天背著空空的書包興高采烈的去上學,我的心就止不住一片哀傷。在中國,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書包就滿滿沉沉的,從一年級到四年級換了三個書包,一個比一個大,讓人感到「知識」的重量在增加。而在美國,他沒了負擔,這能叫上學嗎?一個學期過去了,把兒子叫到面前,問他美國學校給他最深的印象是什麼,他笑著給我一句:「自由!」這兩個字像磚頭一樣拍在我的腦門上。 此時,似乎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為什麼中國孩子老是能在國際上拿奧林匹克學習競賽的金牌。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聽天由命。
不知不覺一年過去了,兒子的英語長進不少,放學之後也不直接回家了,而是常去圖書館,不時就背回一大書包的書來。問他一次借這麼多書幹什麼,他一邊看著借來的書一邊打著電腦,頭也不抬地說:「作業。」
一看孩子打在電腦螢幕上的標題,我真有些哭笑不得--《中國的昨天和今天》,這樣大的題目,即使是博士,敢去做嗎?於是我嚴厲地問是誰的主意,兒子坦然相告:老師說美國是移民國家,讓每個同學寫一篇介紹自己祖先生活的國度的文章。要求概括這個國家的歷史、地理、文化,分析它與美國的不同,說明自己的看法。我聽了,連嘆息的力氣也沒有了,我真不知道讓一個十歲的孩子去做這樣一個連成年人也未必能做的工程,會是一種什麼結果?
過了幾天,兒子就完成了這篇作業。沒想到,列印出來的是一本二十多頁的小冊子。從九曲黃河到象形文字,從絲路到五星紅旗……熱熱鬧鬧。我沒贊成,也沒批評,因為我自己有點發楞,一是因為我看見兒子把這篇文章分出了章與節,二是在文章最後列出了參考書目。我想,這是我讀研究生之後才運用的寫作方式,那時,我三十歲。
不久,兒子的另一篇作文又出來了。這次是《我怎麼看人類文化》。如果說上次的作業還有範圍可循,這次真可謂不著邊際了。兒子真誠地問我:「餃子是文化嗎?」為了不耽誤後代,我只好和兒子一起查閱權威的工具書。費了一番氣力,我們完成了從抽象到具體又從具體到抽象的反反覆覆的折騰,兒子又是幾個晚上坐在電腦前煞有介事地作文章。我看他那專心致志的樣子,不禁心中苦笑,一個小學生,怎麼去理解「文化」這個內涵無限豐富而外延又無法確定的概念呢?在美國教育中已經變得無拘無束的兒子無疑是把文章作出來了,這次列印出來的是十頁,又是自己的封面,文章後面又列著一本本的參考書。他洋洋得意地對我說:「你說什麼是文化?其實超簡單--就是人創造出來讓人享受的一切。」那自信的樣子,似乎發現了別人沒能發現的真理。孩子把老師看過的作業帶回來,上面有老師的批語:「我安排本次作業的初衷是讓孩子們開闊眼界,活躍思維,而讀他們作業的結果,往往是我進入了我希望孩子們進入的境界。」問兒子這批語是什麼意思。兒子說,老師沒為我們感到驕傲,但是她為我們感到震驚。「是不是?」兒子問我。我無言以對,我覺得這孩子怎麼一下子懂了這麼多事?再一想,也難怪,連文化的題目都敢作的孩子,還有什麼不敢斷言的事嗎?
兒子六年級快結束時,老師留給他們的作業是一串關於「二次世界大戰」的問題。你認為誰對這場戰爭負有責任?你認為納粹德國失敗的原因是什麼?如果你是杜魯門總統的高級顧問,你將對美國投原子彈持什麼態度?你是否認為當時只有投放原子彈一個辦法去結束戰爭?你認為今天避免戰爭的最好辦法是什麼?如果是兩年前,見到這種問題,我肯定會抱怨:這哪是作業,分明是競選參議員的前期訓練!而此時,我已經能平心靜氣地循思其中的道理了。
學校和老師正式在這一個個設問之中,向孩子們傳輸一種人道主義的價值觀,引導孩子們去關注人類的命運,讓孩子們學習思考重大問題的方法。這些問題在課堂上都沒有標準答案,它的答案,有些可能需要孩子們用一生去尋索。看著十二歲的兒子為完成這些作業興致勃勃地看書查資料的樣子,我不禁想起當年我學二次大戰戰史的樣子……。我想,在追求知識的過程中,重複前人的結論往往大大多於自己的思考。而沒有自己的思考,就難有新的創造。
兒子小學畢業的時候,已經能夠熟練地在圖書館利用電腦和微縮膠片系統查找他所需要的各種文字和圖像資料了。有一天,我們倆為獅子和豹子覓食習性爭論起來。第二天,他就從圖書館借來了美國國家地理學會拍攝的介紹這種動物的錄影帶,拉著我一邊看,一邊討論。孩子面對他不懂的東西,已經知道到哪裡去尋找答案了。
兒子的變化促使我重新去看美國的小學教育。我發現,美國的小學雖然沒有在課堂上對孩子們進行大量的知識灌輸,但是他們想方設法把孩子的目光引向校外那個無邊無際的知識海洋,他們要讓孩子知道,生活的一切時間和空間都是他們學習的課堂;他們沒有讓孩子去死記硬背大量的公式和定理,但是,他們煞費苦心地告訴孩子怎樣去思考問題,教給孩子們面對陌生領域尋找答案的方法;他們從不用考試把學生分成三六九等,而是竭盡全力去肯定孩子們一切努力,去讚揚孩子們自己思考的一切結論,去保護和激勵孩子們所有的創作慾望和嘗試。
有一次,我問兒子的老師:「你們怎麼不讓孩子背記一些重要的東西呢?」老師笑著說:「對人的創造能力來說,有兩個東西比死記硬背更重要:一個是他要知道到哪裡去尋找所需要的比它能夠記憶的多得多的知識;再一個是他綜合使用這些知識進行新的創造的能力。死記硬背,就不會讓一個人知識豐富,也不會讓一個人變得聰明,這就是我的觀點。」
我不禁想起我的一個好朋友和我的一次談話。他學的是天文學,從走進美國大學研究所的第一天起,到拿下博士學位的整整五年,他一直以優異的成績享受系裡提供的優厚獎學金。他曾對我說:「憑課堂上的學習成績拿獎學金,美國人常常不是中國人的對手,可是一到實踐領域,搞點研究性題目,中國學生往往沒有美國學生那麼機靈,那麼富有創造性。」我想,他的感受可能正是兩種不同的基礎教育體系所造成的人之間的差異。中國人太習慣於在一個劃定的框子裡去施展拳腳了,一旦失去了常規的參照,對不少中國人來說感到的可能往往並不是自由,而是慌恐和茫然。 面對需要每個人發揮創造力的資訊社會,面對明天的世界,我們又該怎樣審視這種孕育了我們自身的文明呢?
本文由【李世隆醫師】所提供(轉寄資料來源:潘)

2010年8月28日 星期六

生命不一定是直線

陽明大學認知神經科學實驗室教授
台灣的孩子一般沒有什麼機會玩,我個人覺得這樣的現象很令人擔心。
我在陽明大學醫學院任教,我們有些孩子還沒有準備好,就已經要去當醫師了。他可能有很豐富的醫學知識,可是還未必能面對,診療過程中必須面對的心理壓力、道德壓力與生命課題。
有一些記者問我,為什麼我覺得我先生(曾志朗)的抗壓性很強,我想主要是因為他是在鄉下長大的,我們在美國結婚五年後,我才去他家,去的時候發現,鄉下長大的孩子童年快樂很多。
他曾經告訴我,他們常去溪裡面游泳,老師三令五申告誡,他們依然不改,於是老師趁他們游泳時把衣服拿走,他們只好在溪水裡等到天黑,拿著芭蕉葉,遮住重點部位,跑回家去,而媽媽當然早已拿著棍子 在門口等囉!
他拿到博士後,母親當選模範母親,他跟她說:「你怎麼能當模範母親?你在旗山鎮拿著棍子追著我跑,每個人都看見了!」
有快樂童年的孩子個性比較開朗,希望我們的教改,可以讓孩子成長得更快樂!
金絲雀如何學唱新歌
我的小孩八歲時回台灣,面對中西文化的異同,求學過程特別曲折。起先念嘉義民雄國小,後來因為語言、體罰等因素,適應不良,轉到台北讀北師附小。當時我在中正大學教書,由我母親照顧我的小孩。
我母親的教育觀念是舊式的:先做功課後玩耍。小孩一回到家,趕快把功課做完,以便玩耍,我母親一看說:「咦!那麼快就做完了?去複習!」小孩一聽,趕快去複習,正打算出去玩,我母親說:「複習完了,去預習!」
當時我母親常說:「現在三年級的功課怎麼那麼多呀?做到十點半還做不完!」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我小孩是把功課攤開在桌上慢慢地做,我母親一離開,他就去玩,聽到腳步聲,他就趕快回到書桌前!
我發現這件事時,相當的擔心;由實驗知道,要改變一個壞習慣,需要花上十倍的力氣!金絲雀學會唱一首歌後,若要牠再學新的,牠會乾脆讓神經細胞死掉,第二年再長新的。
於是我試著說服母親,讓小孩做功課前先玩,結果我母親回答:「業,精於勤,荒於嬉!」她的六個女兒都讀北一女、台大,她堅持當新式教育還不知成效如何時,先用傳統教法!還說我小孩晚回國,起步晚,必須要「追上去」,所以安排他每周補習三天,小孩叫苦連天!
從「身心症」到愛上學
國二上,我的小孩得了「身心症」。早上七點鐘時,他的體溫開始上升,七點半時,燒到三十九度半;怕他做假,我家有很多溫度計,但是不管哪一支溫度計,量出來都是三十九度半,我只好打電話向老師請假。請假後,到了八點半,他準時退燒。
到了上學時間, 常常是我 先生抬頭,我抬腳,兩人合力把他拖上汽車,他一路上叫:「求求你不要叫我去上學!」聽了心中真的很不忍,我們為什麼會讓孩子讀書讀到這樣的痛苦?
進入美國學校三個禮拜後,「身心症」不藥而癒。他變得很喜歡去上學。他們老師早上七點鐘到學校,他想跟老師共進早餐,討論功課,所以早上不到七點,就挖我起床送他去上學,而我常是前一天做實驗做到半夜三更。
他對他的老師,那些肯幫他的老師,有說不出來的感恩和愛戴。
我從小學六年級開始集郵,特別珍藏了一些東南亞各國獨立時發行的紀念郵票。小孩在學校上到有關國家獨立的課程時,向我借那些亞洲國家獨立紀念郵票,當作參考資料,帶去學校,結果被老師一誇獎,就把郵票送給老師了。我說:「不行啊,那是媽媽的珍藏。」我的小孩說:「可是我的老師更喜歡那些郵票!」
他的老師隔了四年沒有教他,去年在路上遇到,正值總統就職典禮前,孩子回來對我說:「老師說他從來沒有參加過就職典禮…」我們只有一張貴賓卷,孩子竟然跟我說:「你不要去啦,讓我的老師去!」
我可以感覺到,老師只 要對孩子有一些用心和付出,孩子就會非常感激,令人非常感動。
教小孩,要從動機下手。我覺得,我們的課本編得太淺了,我們不能低估孩子的聰明智慧,以為以他這個年齡,只能了解某個程度。
皮亞傑有個實驗:五個彈珠排一排,有上下兩排,將第六顆彈珠加入下一排並將長度縮得比上一排小,問小孩哪一排彈珠比較多?結果小孩會說較長的那排較多。事實是-將彈珠換成巧克力後,實驗結果完全改觀,兩歲半的小孩都知道要拿下面這一排!
我們在小學二年級時,開始教整數概念,一個當老師的媽媽問小孩:「小於一百的最大整數是多少?」小孩目瞪口呆,不知道媽媽在講什麼,眼看弟弟要挨揍,哥哥跑過來幫忙:「媽媽要給你一個紅包,裡面的錢不得超過一百塊,你要多少?」弟弟立刻說:「九十九!」
今天我們的教學不能與生活連在一起,小孩不知你在問什麼,這不代表他笨!
我先生以前要我兒子學中文,規定回到家裡不能講英文,要講中文。於是我的小孩每天 回到家,一腳站在門口就用英文把當天學校發生的事情講一遍,講完,進到家,就不講話了。他其實相當痛恨中文,可見體罰對一個孩子身心殘害之大,他到現在還不肯拿筷子,但是很會青蛙跳,可以跳完整個操場!
對於孩子,真的要了解他的心理,而且要有方式對待他。我後來讓他願意看中文,完全是從金庸的《書劍恩仇錄》著手,武俠小說嘛!講到最精采的地方,我就停下來說:「媽媽要去做實驗了。」他拉著我問,後來呢,後來呢,我就叫他自己去看。其實他並不能全看懂,自己用想像力填補了很多地方。
從了解到關懷到行動
我的小孩剛轉到美國學校時,上課第一天,老師發了十四本英文書,說是這學期要唸的,有哈波李的《梅崗城的故事》、賽珍珠的《大地》、史坦貝克的《人鼠之間》等。
這些書都蠻深的,我們的大學生都不一定會讀,何況九年級(相當國二)的孩子?我去問老師為什麼選這些書,老師說:「十四歲的小孩,肌力已經足以傷人,如果心智上不夠成熟、缺乏同理心的話,很可能做出令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情!我們必須在他青春期剛開始時,讓他的思想跟上,藉著這些不同人種受到不同待遇的書,教會他們『同理心』是什麼。」
《梅崗城的故事》和《奴隸船》是描述美國南方黑人所受的不平等境遇。我的小孩看完了這個故事,一直問我:黑人並沒有比較笨,為什麼會因為他的顏色就遭到歧視?他們以前在學校裡叫黑人Negro,但看完這些書後,就不再那麼叫了。《人鼠之間》拿過諾貝爾獎,主角是個智障的孩子。當時發生了喜憨兒烘焙屋被人潑餿水的事件,同學們看了書後,主動下山去幫忙喜憨兒清洗。
「因了解產生關懷,因關懷產生行動」,我在我小孩身上印證了這一點!
「閱讀」是無可取代的
我們的學校應該多提供課外書,因為看得懂的孩子可以從中得到很多的知識,好像搭個鷹架,讓他自己走上去一樣。現在流行的多媒體教學,其實是不能取代閱讀的。
我小孩11年級時,老師要他們看《戰爭與和平》,要交報告的!但是書太厚,他去租錄影帶來看,看完寫報告交去,卻不知電影結局被導演改了。老師發現後,罰他再看一本《飄》。
這次他乖乖地看書寫報告,但是我覺得《飄》改編的電影《亂世佳人》是經典作,很值得一看,就租來跟他一起看。小孩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他說郝思嘉是十六歲,怎麼可以由三十歲的費雯麗演?我說豈有此理,《戰爭與和平》的女主角是俄國人,奧黛麗赫本是美國人呢,你怎麼就看得下去呢?他說:「因為我是先看電影再看書,不管書中怎麼樣描寫,都是出現奧黛麗赫本的形象呀!要是先看書,電影中出現的影像跟我的想像不合,我就看不下去了!」
所以,看書時是自己的想像力,電影是導演的想像力,別人的想像力會阻礙自己發揮想像力!
聽演講,如果你不了解背景知識,聽完後,所得有限;閱讀卻可以依照自己的速度,一再反覆。從實驗結果可看出,閱讀在大腦的神經機制上,電流所顯示的深度是不同的,而且影響神經之間的連結密度,我們現在所界定的聰明才智便是指這密度而言。
電流是不會中斷的,例如路上看到小學同學,你不記得他的名字,但幾天後,你突然坐起來,想到了他的名字。電流被激發之後一直走著,連結越密,創造力便越強。
有創造力才有未來
我們的未來,就在下一輩的創造力上,如果我們將腦力封鎖住、沒有創造力,我們的未來是沒有希望的。
北縣某國小有面擋土牆,上面有一到六年級的創作圖案,一年級的用個掌印壓下去,順著手指頭的方向畫出一隻漂亮的長尾雞,六年級用彩色的石頭排列成圈圈的幾何狀圖案。我們的孩子,進學校時很有創意,被我們教了六年以後,就變成石頭,這就是一定要進行教改的原因。
我自己覺得,除了行為不要逾矩的最低下限外,教育者(包括父母、部長在內)要放手讓人全面自我發展,小孩才會有創造力!
生命不一定是直線,他可以是放射線、雙曲線或反折線,甚至可以是個圓,只是需要你主動塑造,互動經營,相輔相乘,完成屬於你自己的圓。